-鹿噜噜噜-

感谢关注,三次勿扰。

【张公案同人】 心焰

夭夭:

   
   


  
    “张屏,你可知罪?”


    满朝文武静默肃立,左首第一人泰然出列,行至丹犀前,长长一揖。


    “臣知罪。”


    年轻丞相躬身立于廷中,双手齐额,高高持着洁白牙笏,紫色袍袖顺着手臂滑落。是极谦卑恭顺的姿态。


    御座一侧端坐着已经十年不曾临朝的太后。珠帘里传来一声嗤笑:“既知罪,何不跪?”


    “跪!”太后身边的内监尖声道。


    兰珏微微抬起眼,余光瞅见座上,始终一言不发的永宣帝霍然起立。


    片刻,小皇帝沉默的绕过御座,离开了清思殿。


    张屏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好。


    “臣知罪,臣请罚。”


    太后顿了一瞬,哑着嗓子再度开口:“张卿何罪呀?”


    “太后问,张丞相有何罪?”


    张屏默然。


    他扶起了不该扶的人。


    一月前,国舅死在抚天郡,系妓坊女子谋刺身亡。丧报传到京师后,太后惊痛。此女虽已经身死,太后一脉仍暗中授意抚天郡属官,将其父母亲族在狱中一一诛杀。


     这一家仅剩下一对在外行走以杂耍谋生的义子女,归来后亲人皆成鬼矣。这两人颇有些江湖儿女的意气,掬一把血泪,从抚天小县的县衙一路鸣冤到京城,手中殷殷状纸,竟是要告当朝太后外戚一个不仁不义,不忠不敬!


    这状纸自然无人敢接,兄妹二人明里暗里饱受欺凌折辱,穷途末路中,在京师永乐大道上沿途沥血膝行,哀哀求告,以命鸣冤。官吏视若无睹,百姓纷纷躲避。还有鹰犬宵小备好了草席板车,只等这二人断气,拿去领赏。


    张丞相该是命不好,诸人茶前后笑谈,从土里拔出来的萝卜缨子上带着泥,他就算当了丞相,也仍有个断案的癖好。


    但凡是诉状,管他谁人递来,管他诉的天王老子的冤孽,张芹墉不能不接。


    他受过百姓一句青天。


    那日长乐大街上,张屏下马,如这些年来一般,扶起了那对血糊糊的兄妹。他胸前补子上的仙鹤白羽染血,年深日久,拂拭不去。


    这是那些人眼中,他的罪。


    “张大人!太后问你,你罪在何处?”


    张屏垂头。


    官员队列中,冯邰侧头瞧向右首。


    兰珏缓缓抬袖,按了按颈侧虚汗。


    “臣,”张屏一字一顿的道,“在外派任上,有延误之罪。”


    “因臣晚归,徐氏女满门无辜惨死,遗孤求告无门。”


    “京兆尹,大理寺,刑部三司连番渎职,御史台,通政使司察举无为,涉案嫌犯逍遥法外,玷污国法。”


    “臣愧为百官之首,愿受太后责罚。”


    张屏叩首,抬起面无表情的脸,紧紧盯着那珠帘,“也请太后,秉执国法,令臣彻查此案,严惩嫌犯!” 


    “放肆!”


    珠帘后掷出一枚银质手炉,砸在张屏身前。


    他撩了撩眼皮,默默无言。


    太后自帘后踉跄而出,内监慌忙扶住,众官回避不及,只能纷纷低头垂眸。


    “太后!”


    “太后息怒,保重凤体!”


    “兀那张屏!”太后似是怒极,不顾仪态:”哀家听说你在那市井里有些狗屁声名,什么青天贤相,你可是仗着些薄名欺侮天家不成!?”


    张屏道:”太后言重,臣万死不敢欺君。


     “孙长史!张屏今日无礼犯上言行给我悉数记载!”


    “张大人,张大人!”一名小内监爬过来捧起那手炉,瑟缩着拉扯张屏衣襟,低声哀求道:“太后凤体为重,休要再触怒她老人家了!”


     自大犯上的帽子,谁也戴不起,看来是注定是要扣到他头上了。


     张屏把笏板收进袖中,伸手取下顶上梁冠,端端正正的放在阶前。


    “臣自问平生,不畏人言。”


    “徐氏一案,自三司六部以下,即日起,彻查无虞。”


    满朝寂寂,张屏行了一礼,转身越过朝臣往殿外离去。


    后宫女眷,无知干政,岂止是不畏,不可忍,不可忍。


    当丞相,真的很苦。


    若是往日,他此时应当办了一宗大案,在他那大理寺的院子里头,晒晒卷宗,修修古籍,腌一缸蒜就刀削面,饭后瞅着静静的流水消食。


    绝不像此刻,尽管寒风吹雪满身,张屏心中燃着一簇幽焰。


    权势的枝蔓横生,斩不断砍不尽,如蚕茧抽丝,难觅根底。他也难得没有抽丝剥茧的耐性。


    他只想要一个人,一些人头颅落地,以死折罪。


    想必不难。


 


 


    “当今圣上是我表兄!太后是我姑母!谁敢!我看谁敢!”


     锦衣的国公府大公子被大理寺众人拖出府门,他臂上还系着守丧黑纱,手指直直的指向门外,语气刻毒。


    “张屏!张屏!我姑母定会黜了你这厮的相位,你给我等着!”


    张屏面无表情,伸手将这人的脸扳过来,果然如徐氏状纸所述,额角有胎记殷红如血。


    “辱伎杀人时,父至子随,如今令尊已在泉下静候,大公子焉能退缩?”冯邰冷冷一笑。


    张屏松开手,“是此人无疑。带到大理寺.”


    “谁敢动我?!你这厮……!”


    他放下衣袖,回头看着那贵公子狰狞带血的面容,“再有反抗,斩杀当地。你当我不敢,大可一试。”


    身后的府吏呈上一只托盘,托盘里是一枚御赐铁剑还有一顶发冠。


    张屏看了看:“这边用不着这剑。拿到兵部和禁军那里,今日起禁止国公府人等出入。”


    剑身乌黑,钝而无锋,其名尚方,斩世间一切当斩之人。


    徐氏女今年十五,是乐坊的清倌。死时十指蔻丹碎裂染血,仍攥握着国公府大公子腰间的徽记,面容损毁,不曾瞑目。


    只有虐杀,何来谋刺。


    张屏并未再往国公府门前多看一眼,转身离去。


    “大人!不著冠么?”


    “不著,”张屏道:“作一碗面,少放油盐,即刻送来。”


    冯邰停步,看着他:“你要到大理寺堂上去吃面?”


    “不,”张屏走到马车前,:“车上就行,我吃得快,”


    “何苦,此案已经明了。京中三司,俱只待你持此剑归来。”冯邰劝道:“如今东风齐备,堂上也不过争一争几时斩他。”


    “听说太后今日去了法页寺烧香,请高僧开坛作法,张相你若再不去拦一拦,只怕一个凶煞误国,乱党谋逆的名头便又要扣下来。”此任的大理寺卿笑着一揖。


 


 


    “太后娘娘,老衲曾夜观天象,朝中近日,可谓凶吉参半啊。”


    “大师,作何解?” 


    “唔,”那老僧缓缓道:“有凶星起于西北,据东庭…或许,落于朝中,有凶煞窃居紫薇,位居人臣啊。”


    太后大惊失色,几欲晕厥。


    随行的几位礼官学士中,兰珏微微一笑。


    高僧道:“几位大人乃朝中肱骨,平日可觉有异?”


    兰珏含笑道:“这个,不曾。”他瞅了眼太后,“某以为,陛下天威正盛,朝中睦睦如暖阳普照。”


    太后咳嗽一声,“我倒觉得,大师说的有理。”她身后宫女奉上一些物事,“此乃朝中西北出身臣子的八字,大师可与那煞星合一合……”


    兰珏看着那东西,眉头直跳,“臣以为,此事不可轻忽…”


    帷幔轻响,一人跨进门庭,接口道:“不必麻烦,朝中三品以上,西北人士,唯独本相一人。”


    张屏立在案前,袍上带血。


    他想起什么,看着兰珏,“兰大人先前说得是。”


    兰珏看着他衣襟上的血,突然觉得此人,很有些凶煞气息。


    太后本欲斥责,却被血气冲撞,掩面急道:“竖子无礼!”


    张屏后退一步,泰然道:“太后勿惊,令侄当街拒捕,有些微末冲突,是以污渍衣衫。”


    他看着惊怖之极的太后,没什么表情,:“…这地方,您本不该来。”


    高僧突然念了句佛,问道:“”听闻张相幼时道观里生长,切不可因笃信道学误入歧途…”


    张屏道:“不信。”


    “住持信的,本相都不信,”他盯着老僧,“而我所信的,住持都不信。”


 


    庭中树木萧萧,细雪纷纷。


    张屏掏出一只小小牌位,放到香案上。


    “徐氏女,月前过世,为国舅爷父子虐杀而死。”


    “她生前家中信佛,兄姊为她在京城香火最盛的庙宇捐了牌位。”


    “国舅爷的灵堂设在正殿,我在侧殿角落里找到了徐氏的牌位。”张屏拈起一注线香,低声道:“你可知为何这上面只刻了徐门二字?”


    “徐氏满门,九口人尽数死在狱中。而那幸存的义子女,无钱为他们设置灵位。”


     张屏把线香插进香炉里,他垂着头,“我时常想,若我早归,或许他们不能草草冤死。”


    “可是今日朝上,我与诸人一样,竟不能开口。”


    “若是这样,那一对兄妹与死在长乐街上,又有什么两样。”


    他定定的看着案上的长明灯,眸中焰火飘摇,“我做大理寺卿时,只想将国舅父子绳之以法,如今为相,我却要,那些染血之人,统统,以血偿血。”


    张屏转头看着兰珏,目光隐隐,嘴里却说:“偏移本心,以杀止杀,师父和师兄都说过,这样的人,没有好下场。”


    他竟然还是信的。


    兰珏忍不住轻轻一笑。他知道张屏,再没有别人胜过他了。


    “你有这样的念头,很好。”


    兰珏温声道,“你原先只是最好的大理寺卿,如今整个大雍,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为相了。”


    他说完,看向窗外纷繁的落雪,嘴角的笑意奇异,淡淡道:“至于有没有好下场,你是知道我的。”


    “实在要说,你我还可以一起没好下场。”


    “那也,无需介怀了。”


    那一点幽焰,映在彼此的瞳孔里,仿佛点燃了肺腑。


    惊心动魄的瞬息过后,绵绵密密的细雪便落下了,湮没无痕。


    法页寺长阶两侧松柏碧青,紫衣的青年丞相正拾级而下,他抬头看向下方甬道,内监首领托着一只木盘,望着他微笑。


    “衣上带血也就罢了。丞相临堂,怎可不著冠。”


    兰珏为他扶着七梁冠,抽出顶发用簪笔挽好,余发轻轻放落。


    张屏没有言语,握住缰绳翻身上马。雨雪尽了,西天有烈烈云霞烧起。


    明日当是晴好的时分。


 


     我愿燃尽心焰照四方


     融化人世间冰霜


     只要明月知道我所想


     长路永夜又怎样




评论
热度 ( 1806 )
  1. 共7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-鹿噜噜噜- | Powered by LOFTER